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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蔚铭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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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在人类语言发展过程中，始终存在带有性别歧视色彩的语言现象，英语亦不例外。英语发展的历史表明，此类歧视有其社会历史、文化心理及风俗习惯根源。人称代词he被用来泛指女性而衍生出的双重性别含义，是在特定社会历史背景下人为赋予的，并通过英美法系中的法律手段得以强化。然而，现实中这一用法与当代社会的文化心理、风俗习惯和价值取向相冲突，造成歧义，妨碍正常交际。值得肯定的是，人们已意识到这一问题，并持续努力加以纠正。
【关键词】人称代词；性别歧视；语言；女性；男性
性别歧视语言的对象往往是女性。除直接贬损女性的表达外，另一种常见现象是以男性化词语囊括女性，从而将女性置于从属地位。在这一方面，除man可兼指女性外，男性化人称代词he亦最具代表性。
一、历史根源
早在16-17世纪，he并不泛指女性，但这并非出于对女性之尊重，而是当时的社会语境根本无需用he涉及到女性。当时，在男权色彩浓厚的英国，女性普遍文盲，英语语法主要由男性学者为上流社会男子学习拉丁语而编纂，he自然不含女性之义。此外，当时的人称代词they一直为单数含义，因此语法学家开始用he充当通称代词。
颇具意趣的是，男性化人称代词he附带女性含义是通过法律手段来完成的。回溯至1850年，英国议会通过法案，首次以成文法形式确认了he作为通用人称的概念。该法令规定：
Words importing the masculine gender
shall be deemed and taken to include females.（凡文中所用表示男性之词语，均应视为兼指女性）。
自此，英语国家的合同与法律文本普遍沿用此用法。然而，语言使用研究表明，法律上的确认，并未改变人们对he的性别化解读。人们仍普遍认为he仅指男性。例如在1879年，马萨诸塞州医学会否决接纳女性内科医生的动议，理由正是章程中的成员资格条款使用了he；在否决者眼中，he仍为纯男性人称代词。这种认知差异导致he的概念模糊、理解矛盾，为日后的语言冲突埋下伏笔，甚至引起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现实纷争。
首先，人称代词he的“通性”用法将女性视为男性的附属，造成认知错位，既助长性别歧视，也给女性的文化心理蒙上阴影。美国女权运动（Feminist
Movement）对此表现出强烈反感，认为用男性人称代词he兼指女性实为歧视。例如在One
should look after his own business.（人人应当管好自己的事）一句中，his
被默认为亦指女性，即被视为性别偏见。有人曾提出
thon、co、E、tey、hesh、hir 等人造词，以取代he作中性第三人称代词。然而，代词属于“封闭词类”(Closed
Class)
，极难再产生一个被广泛接受的新形式；人为创制中性代词亦与语言自然演变规律相悖
其次，he的“通性”用法及其带来的指称模糊，使语言使用者在选用he时始终谨小慎微，担心因指代不明而造成误解或失礼。例如：
A doctor is a busy person; he must be
able to balance a million obligations at once.（医生是个大忙人；他（泛指）必须能够同时兼顾无数事务）
该句中的he虽旨在泛指所有人，却隐含了“所有医生均为男性”这一潜在前提。再如：
The average American needs the small
routines of getting ready for work. As he shaves or
blow-dries his hair or pulls on his panty hose, he is
easing himself by small stages into the demands of the
day.（普通美国人需要一些日常小习惯来为上班做准备。比如刮胡子、吹头发或者穿连裤袜的时候，他（泛指）其实是在慢慢进入一天的工作状态）
在第二句中，he似乎兼具了男性的典型行为和女性的典型行为：刮胡子、吹头发或者穿连裤袜，由此立即产生性别角色冲突的联想，致使he的行为令人困惑。其实该语段里的he在传统上用作泛指，通称average
American（普通美国人）。如此一来，该语段不仅未能实现交际意图，反而引发意外误读。
由此可见，人们普遍认为代词he通常仅指男性。因此，在需要表达泛指意义时，使用he尤需谨慎。当前，he作为泛指代词的“通性”用法已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若继续将其用作通称（即泛指所有人），不仅可能引发性别歧视的质疑，也容易违背多数人的心理预期，从而造成理解上的歧义；另一方面，若将其严格限定为仅指男性，则又难以摆脱其历史上长期兼指男女的惯例——尤其在法律等正式文件中，将he作为泛指（包含女性）的做法仍广泛存在。
人称代词he的“通性”用法与当代人们的语言心理及指代倾向之间存在明显矛盾，至少导致以下三类负面后果：
第一，暗示性后果：这种用法表面上似乎仅涉及男性，暗示相关内容与女性无关，而事实上却涉及女性群体。
第二，性别歧视后果：使用he作为泛指，容易产生带有性别偏见的语言效果，使女性受众感到被忽视或冒犯，从而削弱语言交际的包容性与有效性。
第三，法律歧义后果：在法律等正式语境中，he的“通性”用法容易引发歧义或误解，尤其在涉及性别不明的法律文本或实务中，其问题尤为突出。
由于历史原因，法律文件普遍采用he的“通性”用法来兼指女性，而人们的心理却仍将
he
默认理解为男性，由此导致的歧义与误解，乃至荒谬情形屡见不鲜。例如澳大利亚关于子宫切除术医疗事故的鉴定条款写道：
He [The patient] has access to all
knowledge necessary for him to give an intelligent and
informed consent.（他［即患者］有权掌握所有必要的知识，以便做出明智、知情的决定）
该条款旨在保障患者的知情权，但患者实际上是女性；以
he/him
指代一位接受子宫切除术的女性患者，其荒谬性不言而喻。
二、语用策略
目前，在英语国家，包括he在内的性别歧视性语言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已受到广泛关注。相关各方正通过不同方式，试图改变这一现象。例如，早在1977年，澳大利亚皇家人类关系委员会（Royal
Commission on Human Relationships）在其最终报告中指出：
Some publishers, some employers, the
National Committee against Discrimination in Employment
and Opportunity, and educators, have accepted the view
that non-discriminatory language can be developed; have
issued guidelines, with examples, for the use of writers,
employers, teachers and educational authors.（一些出版机构、雇主、国家反就业与职业歧视委员会，以及教育工作者，已经认同‘可以制定非歧视性语言’这一理念；并且发布了附有示例的指南，供作者、雇主、教师及教育类写作者参考使用）
此后，在1984年，澳大利亚联邦检察总署（Commonwealth
Attorney-General's Department）发布新闻公告，建议停用以man结尾的合成词（如
chairman、businessman, fireman, mailman, congressman
等），旨在推动语言层面的性别平等。在美国，中性语言的使用得到了普遍支持。教科书出版机构及专业学术组织都在积极避免使用性别歧视性语言；新闻界方面，各大报纸及包括法律期刊在内的众多期刊，不仅不刊登含有性别歧视语言的文章或论文，也普遍避免使用诸如man和he这类带有男性中心色彩而附带女性含义的词汇。在这样的背景下，无论是口头表达还是书面写作，都需格外谨慎，避免出现性别歧视用语，否则容易引发争议或误解。
反性别歧视语言的推广使人们的语用心理发生了显著变化，但一个关键问题是：由于人称代词在语言结构上具有封闭性特征，难以创造出既适用于男性又适用于女性的全新中性代词，那么在此条件下，应如何寻找替代方案？其实，在英语的自然发展过程中，人们一直在通过多种方式调整语言表达，尽量避免使用带有性别歧视的用语，并在此过程中积累了诸多行之有效的方法。此外，美国全国英语教师委员会（The
National Council of Teachers of English, NCTE）也提出了一系列语言改进方案，并制定了详细的中性语言应用标准。综合相关实践与围绕人称代词he的调整策略，目前避免性别歧视语言的方法主要有以下四种。
第一，使用复数代词
they/them/their 替代单数阳性代词 he/him/his。这样的替代在单复数上不一致，在语法上并不规范，而且通常只用于非正式口语中，然而，由于这种用法非常实用且方便，因此在实际交流中应用得越来越广泛。例如：
1. 用 them
替代 him：If you love someone, set them free.（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学会放手）
2. 用 they
替代 he：I shouldn't like to punish anyone, even if
they'd done me wrong.（即使有人伤害过我，我也不想惩罚任何人）
3. 用 their
替代 his：Anyone who wants to go to the game should
bring their money tomorrow.（明天想去看比赛的人记得带上钱）
除此之外，根据语义和结构是否得体，有时也可以使用
one或you进行替代。
第二，改用
he or she 双重代词。单独用 he
泛指女性易被指性别歧视；若改为 he or she
并列，可巧妙地规避由he引起的争端，既预示男女平等，又避免争议，而且其形式简洁，应用方便，因而被广泛采用。
例1：
原句：If
the student was satisfied with his performance on the
pretest, he took the post-test.（如果学生对自己的预测试成绩满意，他就会参加后测）句中使用了his来指代泛指的??the
student?，这在传统英语写作中较为常见，但如今被认为具有性别偏向，即默认学生为男性。
修改后：A
student who was satisfied with her or his performance on the
pretest took the post-test. 用 her or his
替代了原来的 his，从而避免默认学生为男性，使表达对不同性别的学生更加公平与包容。
例2：
原句：A doctor is a busy person; he must be able
to balance a million obligations at once.（医生是个大忙人；他必须能够同时兼顾无数事务）句中用?he指代泛指的医生，传统上虽可理解为“任何人”，但实际上隐含了男性为主的预设。
修改后：A doctor is a busy person; he or she must be
able to balance a million obligations at once.明确用he
or she替代he，从而避免了性别歧视，也使指代更加中立与准确。
使用he or she是一种常见且可接受的实现性别中立表达方式，尤其适用于不便使用单数they或需要保持代词与先行项数的一致性的正式语境。这种结构虽然实用，但因需用三个单词表达本可用一个词传达的含义，常被批评为稍显冗长。此外，还存在he/she和's/he这类变体形式，但均未获得广泛使用。
第三，将单数转换为复数。通过调整句式，把单数概念转化为复数概念，这种方法不仅在语法和语体上都完全规范，还能有效避免he带来的性别歧视倾向。
例1：
原句：Give each student his paper as soon as he
is finished.（每位学生一做完作业，就马上把卷子发给他）
转换后：Give students their papers as soon as they are
finished.（学生一做完作业，就马上把卷子发给他们）
此转换将student变为复数形式，用they替代he，并对is作相应调整，在不牺牲语法和语体规范性的前提下实现了性别中立表达。
例2：
原句：As he advances in his program, the medical
student has increasing opportunities for clinical work.（随着学习课程的深入，医科学生获得更多临床实践的机会）
转换后：As they advance in their program, medical
students have increasing opportunities for clinical work.（随着学习课程的深入，医科学生获得更多临床实践的机会）
该转换将句中的单数概念（如 he, advances, his,
student, has）统一调整为复数形式（they, advance,
their, students, have），在保持原意的同时有效实现了性别中立表达，效果显著。当然，并非所有句子都适用这种转换方式，但只要在写作中多加留意，就能发现更多自然流畅的改写可能。
第四，省略法。该方法通过不同方式避免使用he，从而防止因这一代词引发性别歧视，最终实现中性语言表达效果。
例1：
原句：A first grader can feed and dress himself.（一年级学生可以自己吃饭和穿衣服）
调整后：A first grader can eat and get dressed without
assistance.（一年级学生可以无需帮助自己吃饭和穿衣服）
此处根据句意进行全面改写，通过替换feed and
dress himself（自己吃饭穿衣）为eat and get dressed
without assistance（无需帮助即可吃饭穿衣），完全避开了he的使用。
例2：
原句：The average student is worried about his
grades.（一般学生对自己的成绩都感到担忧）
调整后：The average student is worried about grades.（一般学生都担心成绩）
根据句义，这里直接省略代词his，同样达成了性别中立的目标。该方法具有灵活机动的特点，因此需根据具体语境灵活处理，通过调整句式、替换表达或删减冗余成分来实现自然流畅的中性语言效果。
三、结语
尽管社会各界为解决人称代词he双性含义所引起的问题付出了诸多努力，但若期望在全民层面完全统一人们在文化心理、风俗习惯及价值取向等维度的认知，从而彻底消解传统性别代词使用惯性带来的认知分歧，当前仍为时尚早。这要经历一个漫长语言演变过程。这一过程或许漫长，但不妨以更从容的姿态面对这一转型——既不因短期内难以“完全统一”而停滞探索，也不因传统习惯的顽固而否定进步的意义。毕竟，语言演变的终极目标，是让表达更精准、更包容，而这一目标的实现，终将在时间与实践的交织中缓缓抵达。
参考文献
● Jacobson, C. Some Notes on Gender-Neutral
Language. Purdue University(http://www.stetson.edu/departments/history/nongenderlang.html)
● Non-sexist Language and the Law. Law Society Journal
(NSW, Australia). October 1995. Page 30.
● 戴炜栋等.《简明英语语言学教程》（修订本）.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1993.
文献源自：
《语言与文学研究》2003年第2期，第78至79页。
文献资源：
学术网站：法律语言学研究
(http://www.flrchina.com)
微信公众号：法律语言学
(forensicling)
微信视频号：微明檐影
发布时间：2025/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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